分类:行业资讯 发布日期:2020/7/17 8:48:01 浏览次数:712 [返回]
在祸害了一众国内外公版书后,作为中国出版界的著名“黑恶势力”,读客终于将自己的熊猫魔爪伸向了鲁迅全集。
大概美编有点打算向吴冠中致敬的意思,不过品品这潦草涂抹的水墨江南民居、轻浮的杨柳、艳俗的红灯笼,也太低配了。
再看看画面中央那个似乎大抵确凿是鲁迅的中年男人,莫名忧郁得像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
作为审美一流的版画爱好者,周树人要是看到自己的著作将以这样的封面被迫营业,怕是死了,也要在墓里用腐朽的声带喊出四个大字:救救鲁迅。以至于豆瓣网友称,“看到这封面我又呐喊又彷徨”。
纵使整个封面已经被过于密集的元素填满,哪怕鲁迅在中国是个无需再多言的存在,读客仍然秉持着营销编辑的工资不能白发的态度,在封面正中的桥洞里来了这么一段狗尾续貂:
“在人类文学史上,中国现代文学奠基人鲁迅,深刻洞察民族和社会,一支笔写透中国人的灵魂,是中国文化界不朽的精神领袖,更是20世纪全能的文化巨人。”
请问鲁迅写的是死亡笔记吗?
尽管引起广泛吐槽,却也有读者无奈地说了句实话:这可能成为历史上销量最好的一版《鲁迅全集》。毕竟在图书出版这块儿,读客可以说是没有感情的爆款印刷机。
虽然其封面装帧和广告文案一直广受诟病,却完全不妨碍读客这个年轻的品牌一次次重新定义畅销书。讨厌读客的人说它是精神污染,喜欢它的人则在微博上发起了“读客三个圈的粉丝有多疯狂”的话题,动辄晒出整面书架的熊猫君。
有人把读客比作相声界的郭德纲,你可以不喜欢他,但不能否定他的影响力,对于图书出版这个自带老干部气息的行业来说,他既是变革者。也是搅局人。
读客路子有多野?
成立于2006年的读客图书涉足出版行业的时间并不长,经验的缺乏同时意味着它可以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读客董事长华楠曾经清晰阐释过读客的卖书理念:“对我们来说,就是把图书当成像牙膏那样的快消品销售。图书销售几万册那就是微不足道,每本至少应该卖五六十万册。”
像“卖牙膏一样卖书”这个口号可不是随便想出来的噱头,华楠在进军出版业之前,一直从事的广告行业,策划过黄金搭档、三精蓝瓶、田七牙膏等国民现象级广告。在华楠眼里,书跟牙膏没有太多区别,就是低成本、利润率不高的快消品,走量才是核心竞争力。
在传统出版商都还端着文化人的架子,坚持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观念的时候,读客却把书卖出了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的气势,连官方微信公号都叫“卖书狂魔熊猫君”。
读客最开始尝试从都市轻小说入手,但效果并不好。转折点在于一本讲述李斯生平的网络小说《流血的仕途》,这本书的走红让读客找到了财富密码,陆续推出《藏地密码》《卑鄙的圣人:曹操》《侯卫东官场笔记》等畅销书。
这些快餐读物除了猎奇、厚黑学等内容上的共同点,其装帧风格也是一言难尽。
如果你留意过街头巷尾推着三轮车,按斤卖的盗版书,可以发现读客大概是第一个把正版书做出盗版书韵味的出版公司,用四个字总结的话,就是“花里胡哨”。
饱和度过高的色彩、不知所以的元素堆砌、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文案,逐渐成为读客出品的标配。
2014年的上海书展上,读客为了宣传一本叫《死亡通知单:暗黑者》的推理小说,甚至安排五名工作人员假扮尸体倒在血泊中,身上的衣服印着“我收到了死亡通知单”,吓得现场观众直呼要报警。
有了这几本畅销书的基础,随着刘慈欣三体的走红,读客开始大批引进国外科幻文学。
但中国的科幻迷对于读客的感情颇为复杂。一方面,在引进推广科幻文学这一类型文学上,读客确实功不可没,但另一方面,当科幻文学沾染上读客风,画风就一下子从《银翼杀手》垮成了《上海堡垒》。
就拿其重磅推出的阿西莫夫《银河帝国》系列来说,黑武士、阿凡达、克鲁格曼、本·拉登四颗和剧情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人头以一种让人san值狂掉的造型朝你wink。
可能连编辑自己都觉得这个封面有些莫名其妙,于是在左上角加了一段冗长的解说词:因为《星球大战》偷窃了构思,《阿凡达》抄袭了创意,虽然以上指控均遭否认......
从《银河帝国》开始,读客在土味科幻的路上越走越远。
等到2017年读客引进勒古恩的三部作品时,人们终于开始怀疑,读客的封面设计师是不是关系户?毕竟一张图做成三张封面还能不被老板开除,这钱也太好挣了。
不怕被骂,就怕没人骂,频频引起争议的读客出品在诸多老出版品牌陷入经营困境的时候却出乎意料地完成了逆势上扬,2017年读客获得1.28亿元A轮融资,刷新了民营图书出版领域迄今最高单笔融资,估值20亿元。
读客来了,名著快跑
完成了原始积累的读客,开始打造自己的“三个圈”外国名著宇宙。
对于这些隔三差五就再版的公版名著,如何在数不清的版本中引起读者的注意,读客的鬼才设计师又一次证明了平面设计的本质是复制黏贴。从2018年开启的读客经典文库,全部采用了三个圈的构图。
虽然读客的另一位当家华杉在微博中解释称:平面设计的魅力就在这里,越是有限制,就越是创意无限。
但是纵观读客的整个“三个圈”宇宙,只有寥寥几本勉强称得上创意,大部分的三个圈封面就像是在猪肉上随意戳上的几个印章,除了让人知道是读客出品以外,无一不是审美灾难。
在图书腰封被越来越多人嫌弃的今天,读客三个圈最大的作用就是取代腰封,为其浮夸的营销文案留足空间。
成也营销,败也营销,翻看读客经典文库系列的豆瓣评分,有两本书的评分要明显低于平均水平,一本是7.2分的《小王子》,另一本《追忆逝去的时光》则直接跌穿底线,拿到了3分的不及格成绩。两本书均是世界公认的优秀小说,却成为读客式营销的牺牲品。
读客深谙中国读者喜欢齐齐整整的“三部曲”情结,在2018年推出了《小王子三部曲》。读过《小王子》的读者肯定会满头问号,几个小时就能读完的一本儿童向文学,怎么还成了三部曲了?
原来是读客将圣埃克絮佩里另外两本知名度不高的《风沙星辰》《夜间飞行》称为《小王子》的前传,捆绑名气最大的《小王子》销售。按照读客的逻辑,迟早得推出《局外人三部曲》《老人与海三部曲》《变形记三部曲》。
如果说《小王子三部曲》只是让不明真相的读者多看了两本书,对作家有了更全方位的理解,那么《追忆逝去的时光》简直可以称之为骗钱了。
这套《追忆逝去的时光》就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当年由译林出版社引进国内的时候,经过多位译者的投票选出了《追忆似水年华》,可以说这部意识流的严肃文学作品能在国内流行,离不开这个没有选择直译的书名。
读客版的译名确实更为平实准确,但其宣称通行译名是错误的,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踩一捧一。
读客的道歉声明
更令读者无法接受的是这个所谓的全三册,读过《追忆似水年华》的人就算中途放弃也应该知道,1990年由译林出版社集合十五位译者推出的七卷本是至今唯一的全译本。
当年参与翻译的周克希后来曾打算凭一己之力重译,但终因年事已高、任务艰巨而放弃,只完成了第一卷《去斯万那边》、第二卷《在少女花影下》和第五卷《女囚》。
读客的全三册,就是将周克希重译的三卷凑在了一起,这种够上315晚会级别的操作怕是普鲁斯特听了都要气得下床走两步。
公版书很牛吗?放下你的身段!
1992年中国,中国加入《世界版权公约》后,开始注重国内外著作版权的保护,公版书制度由此出现。
根据我国的著作权法规定,作家去世50年后,其作品进入公共版权,出版商不再需要向作者及其家人征求同意并支付版权费用。
公版书的存在让更多人得以阅读到经典作品
省去了版权成本,市场上公版书的整体价格明显低于独家版权的著作。低成本的公版书成为了考验出版商的专业底线,老牌出版商在操作公版名著时,往往遵从简洁清爽的风格。
像是上海译文出版社的“窗帘布系列”、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企鹅经典”,都并未对书籍内容有过多的宣传,按照传统出版人的理解,这些书的价值早已无需多言,懂的都懂。
这类公版书的目标读者主要是有阅读基础、熟悉名著的存量读者,难以激发平时没有看书习惯的新读者的购买欲望。
这几年中信出版社引进的“小黑书”系列的偶然走红,并非是人们的阅读品味有了大幅提高,只是被挖掘出自拍装饰物的附加功能。小黑书出现最频繁的地方不是书店,而是都市白领野餐的九宫格。
自带文艺气息的小黑书,成了都市中产文青的标配
在传统出版人感叹读名著的年轻人越来越少的时候,没有文人包袱的读客看到的是,还有那么多人没读过名著。想让平时不读书的年轻人省下一杯奶茶钱来买书,自然也要在名著上加一层厚厚的“奶盖”。
“如果你在人群中格格不入,一定要读《局外人》”、“《在路上》是一部永恒的精神宣言,激励着一代又一代年轻人,去尝试、去折腾、去闯荡,在生活之路上寻找信仰和力量”
这些鸡汤化的宣传语配上艳俗的封面,尽管难看,不过读客选取的译本并不差,再加上读客常年的骨折式降价,“三个圈”出现在越来越多人的书架上。
有读者甚至表示,这种封面看多了以后竟然还有一种欲罢不能的收集欲望,总想看看读客下一本的封面会搞出什么幺蛾子。
读客的高光时刻,应该是把公认难读的《尤利西斯》一度推上了电商新书榜榜首。
相比于那些给蒲宁诗集取名为《我的青春是一场烟花散尽的漂泊》、靠翻译软件推出最新译本、随性二次创作的出版商,熊猫君简直眉清目秀得像个业界良心。靠着同行衬托,要在公版书这道题上混个及格并不难,想拿满分就容易吃力不讨好。
今年年初陈寅恪的作品成了公版书,译林出版社顺势推出了简体横排的《陈寅恪合集》,岂料引发轩然大波。
译林的版本引发陈家后人的不满,认为其为了追求利益违背陈寅恪的遗志;译林则认为自己是在降低阅读门槛,让更多人阅读到陈寅恪的著作。
问题是:难道我们一定要不断降低阅读门槛,用土味封面、书名秀存在感,美其名曰“下沉”,经典著作才能卖得出去吗?
公版书制度建立的初衷,是在保护版权的同时避免知识垄断。面对今天泥沙俱下的公版书市场,如何吹尽黄沙始到金,不能全靠那条若隐若现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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